军营内外总关情

——黄家才《军营内外》读后

楚 成

    盛夏黄昏，打靶归来，子弹的呼啸犹在眼前飞扬。返回书斋，打开电脑，临屏点击黄家才《军营内外》，仿佛遁入时空隧道，穿越半个世纪，被一位年青的铁道兵的家国情怀所感染、鼓舞，同共和国一起成长。那是一个火红的革命年代，破旧立新，百废待兴。军训半月，通读该集数遍，让人热血沸腾，如同听到了紧急集合的军号，携手诗人正行进在天山南北，大江两岸，投身于建设祖国铁路的征途中。这一首首雄壮的军旅诗词激励着我们克服艰险，敢打胜仗，迎难而上。

    黄家才是一位诗意栖居在军营内外的诗人。1958年初入军营，就开始了格律诗词的创作，在五十年前非常罕见。他每于寻常事、眼前景，发而为诗，即成佳构。可谓人人眼前皆有，人人笔下皆无。该诗集分外五辑，尤以第一辑《军营内外》夺人心魄，怎一个“情”字了得。另外四辑《城乡链接》、《缅怀景仰》、《山水履痕》、《散题杂咏》也是以“情”贯之。一个诗人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他特有的生活阅历，我手写我诗，将自己人生的酸甜苦辣写入诗中，就是真境界，真诗人。黄家才就是这样一位真诗人。无论在军营，还是地方，在不同工作岗位上，他都是始终如一，对祖国，对人民，对家乡，对父母，对山河，都充满了爱。近耄耋之年，依然与时俱进，不能不让人惊叹，一枝生花妙笔是怎样在不寻常的军旅生涯中道出了诗意装点的人生。下面，我就黄家才的诗词略作管窥。

    读黄家才诗，给我感受最深刻的是他作品的意新情深。创作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诗，今天读来，一样鲜活，正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意新情深是任何文学体裁创作取得成功的不二法门。诗词从不眷顾因循守旧者，更不等待不思进取者，而是将更多的机会留给勇于创新的开拓者。

    “兵者，国之大事也。”“国家安危，匹夫有责。”军人承载着国家兴亡、民族盛衰的重任，是国家的钢铁长城。读《军营内外》，让人激情澎湃，如开卷第一首《参军》：“慷怀投笔慨从戎，大气男儿岂是虫。一套军装凝草绿，领章两片衬旗红。江边立正排排树，林下穿行阵阵风。无谓成年称小伙，长城添石证豪雄。”这首诗豪情满怀，歌颂了投笔从戎的大气男儿，显示了作者对军营的无比热爱。“一套军装凝草绿，领章两片衬旗红。”色彩鲜明，意境新颖。再读《新兵第一次站岗》：“问询口令整衣襟，半曲军歌心学吟。夜黑坟场风骤起，枪栓拉响斥何人？”这首绝句同著名军旅诗人赵京战《渔家傲•初次站岗》：“持枪初上岗，屡将口令询班长。哨位偏临坟墓场，频张望，条条黑影如游荡。/自古当兵凭胆壮，心中敢把敌情忘？忽见风吹林木晃，无心想，枪栓拉作噼啪响。”可谓心有灵犀，异曲同工，第一次站岗记忆犹新，在诗人心头留下了永恒的烙印。《南疆铁路上新光三号隧道》:“军营扎在天山脚，肃穆群峰柱碧天。隧道凿穿歌十里，铁龙唤我奏琴弦。”这首七绝构思独特，道出了铁道兵的一腔壮志和豪情。《临江仙•清明》“又是清明归故里，沉沉步履艰难。山梁转过那沟湾，黄泥荒草里，父母已长眠。/冷雨凄风飞旷野，眉稍淤结奇寒。泪花涕泗洒坟前。慈亲多少爱，昼夜绕心间。”这首词婉约缠绵，凄凉悱恻，情景交融，而又以寻常语出之，催人泪下，让我们看到了一位孝子对父母那种痛彻心扉的怀念。

    黄家才的诗词多取向宏阔，格调高昂，豪情万丈，小中见大，画龙点睛。特别是铁路兵将士投身铁路建设的篇章可圈可点，纵观诗词界，这类作品罕有。而《军营内外》却大歌特歌，篇目之多，地域之广，时空跨度之大都是独具特色的，可谓是当代军旅诗坛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以“诗史”称之亦不为过。南宋•范开《稼轩词序》道：“器大者声必闳，志高者意必远。”借来形容黄家才诗，不亦宜乎！如作者写于1960年7月3日的《施工设营住农家》：“檐低不足丈，土壁油灯亮。窗外吼寒风，房中生火炕。”环境恶劣，语言朴素，足见那个年代的艰苦程度非我们今天的年青人所能想象。该诗起承转合一气呵成，“檐低不足丈，土壁油灯亮。”可见农家的贫寒。第三句转，“窗外吼寒风“一个”吼“字更见贫寒入骨，而军民融洽的氛围也隐隐闪烁在火炕上。

    再如1962年5月创作的《长白森林铁路开建》：“临江森铁今修建，战士豪情荡九重。凿隧开山英杰志，架桥铺路作先锋。”作为一名铁道兵战士，作者和战友们“凿隧开山”、“架桥铺路”，为共和国的建设繁荣勇作先锋。今天人们生活迈向小康、经济繁荣，国家昌盛，与这些铁道兵英杰的无私奉献是分不开的。再看写于1974年秋的《进军天山抢修南疆线（二首）》之一：“皑皑天山似笔长，茫茫戈壁纸金黄。凭谁提蘸天池水，写我中华锦绣章！”
 

    作者想落天外，缩地有术，仿佛神笔马良，将天山化为笔，将戈壁化为纸，诗人提蘸天池水，放声慷慨高歌：“写我中华锦绣章！”“何故江山如画美，精兵巧绘笔千枝。”这是其诗之二的结句，这里我们懂得了诗人是“血洒金阳”、“汗浇沙海”，用生命在谱写一首首祖国建设的真诗。这些作品，尽管不是每首都美轮美奂，但绝无陈词滥调，靡靡之音，张扬时代精神，是一篇篇强我军魂的战斗进行曲，如军营号角催人奋进。

    黄家才作品最有成就的应是《军营内外》这一辑。故诗集以此冠名，慧眼独具。我们继续跟随作者的足迹行走在神州山河的铁路上。写于1967年10月的《京原铁路通车》：“京原铁路列车行，商贸交流万里程。国庆新通钢轨路，家笺远寄报佳声。”作者在文革年代，就有“商贸交流”这样的设想，其高瞻远瞩已经超越了那个年代的思想范畴。后来作者能走上各种领导岗位实非偶然，是其眼光敏锐，学识超前的体现。国运和家运从来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国庆新通钢轨路，家笺远寄报佳声。”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是我们每一个有良知的诗人都应该效法的。再看作者1975年9月于新疆创作的《边关艰苦吟》：“淮北皖南献岁华，兴安长白战天涯。子时眼困月赊枕，夏日喉干涧当茶。营地迟归听夜雨，林丛早起揽朝霞。千山踏遍心何欲，铁路修通乐万家。”作者和他的战友们转战淮北皖南，兴安长白，“子时眼困月赊枕，夏日喉干涧当茶。营地迟归听夜雨，林丛早起揽朝霞。”没有亲身体验，难以写出如此形象生动，传神写照，正在阿睹的颔联颈联。历尽千辛万苦，所为者何？作者自问自答：“千山踏遍心何欲，铁路修通乐万家。”表现了铁道兵战士为修通铁路，造福万家的高尚革命情怀。

    黄家才的诗每一首无不以情动人。我们看作者1975年写于乌鲁木齐的《中秋望月》：“迢迢千里赴边疆，岁岁中秋心念娘。伐桂吴刚应识我，年年望月在他乡。”中秋本是亲人团聚的日子，诗人却从戎在“春风不渡玉门关”外的新疆，为大家舍小家。再看作者1975年10月创作的《哭母》：“心急争时归故里，那知疆桂旅途艰。惊闻老母沉疴榻，彻夜难眠泪似泉。”作者身在新疆，老母却远在万里之外的广西玉林家乡，“惊闻老母沉疴榻”，却因为路途遥远，山高水阻，身在军营，难以尽孝。好男儿，真是忠孝难以两全。读这类诗，发自肺腑，直击人心。再看《长相思•观儿戏雪》：“风沙沙，冷飕飕，飞絮迷蒙乱若麻，空庭看落花。/似落花，却非花。儿稚相呼堆雪娃，面红胜朝霞。”这首小令，摇曳多姿，有继承有创新。”儿稚相呼堆雪娃“，孩子们在一起堆雪人，玩耍得不异乐乎！一位在旁边观赏的慈父形象呼之欲出。父子之情，天伦之乐溢于词外。

    作者对故乡也是一往情深。我们看他的《从部队回家探亲（三首）》之一：“四海为家几度秋，荔江风物记心头。蕃薯玉米熬成粥，一碗能消万里愁。”诗人投笔从戎，四海为家，踏遍千山万水，荔江风物总在心头荡漾，而故乡的蕃薯玉米粥，永远值得回味，因为“一碗能消万里愁”，与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同样令人击节叹惋！作者还在旅途，“归心已挂村头树”，这句化自李白“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其三“南征北战忘晨昏，常惦家中老母亲。”直接以口语出之，却是真情无限。

    再看作者的战友情，集中与战友聚会的诗篇不少。我们看写于2011年5月1日的《京渝鄂粤会战友（六首）》可说是这类作品的代表作。作者在诗后自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正当国家极端困难的关键时刻，余所在的铁道兵部队，响应党的号召，开赴北大荒大种粮食，修建兴安岭、长白山森林铁路；六十年代初，又挥师四川抢建三线国防工业项目； 七十年代转战京津地区、天山南北，驻扎荒漠戈壁，投身抢建京原、南疆等铁路的鏖战。告别军旅多年，应战友诚邀聚会，感慨万分，特赋诗纪之。“这给我们今天了解这组诗提供了最好诠释。诗中有垦植戍边的激情，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勇敢，有对“草地高原筑大道，沙滩戈壁壮军魂。”的缅怀，有对艰辛筑路军营生涯的追忆，“口干曾饮黄泥水”在今天难以想象，而作者当年却经常面临。其六：”营盘铁打水流兵，转业家乡续启程。钢铁熔炉经淬火，泰山压顶有何惊。”描写转业之后的感想，转业是新的人生航程的开始， 在军营这座钢铁熔炉经淬火，世间任何困难都不在话下，纵然泰山压顶，也无须惊慌。这组诗表达了诗人和战友们转战南北，虽然告别军旅多年，却情谊深厚，不因地理距离而疏远，历尽艰难而不言悔的革命军人本色。

    “踏遍千山歌万曲，耳听最美是乡音。”作者对故乡的情，对母亲的爱尽在这乡音中。读来余韵缭绕，这些作品掷地有声，令人动容。让人从坚强的军营之内的外表下，看到了作者军营之外柔软的内心世界，字字句句像无形的利剑直指人心深处，更从中看到了黄家才是一位有着悲悯情怀，忠孝两全的有血有肉的真诗人。面对这样的作品，张船山《论诗绝句》曾道：“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可谓称之。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忧患意识自屈子以还，这一优良传统代不乏人。集中追怀屈原的诗有十余首，足见汨罗江的水，离骚的魂早已注入黄家才的心中。我们看作者1991年6月写的《中越边贸见闻》：“十万山头觅旧缘，铁丝剪断藉丝牵。边民买卖千般价，邻睦谊情最值钱。”这首绝句，举重若轻，大题小做，章法严谨，起承平中见奇，

    让人看不出这是咏两国关系，转结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非常巧妙，用边民买卖这一司空见惯的现象，比喻睦邻友好和平的可贵。“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好一副活灵活现的中越边贸图，实乃意新情深之代表作。关注现实，而又不直言其事，甚得风人之旨，比、兴等手法运用得心应手。边民买卖千般价，最值钱的却是摸不着，却感受得到的邻睦情谊。

    观黄家才咏物诗，也别是一家，言浅旨远，朴素平易，不故作高深之语，更无生僻之字，却饱含哲理。我们看作者1964年秋写于临江的《长白山》：“茫茫林海雪原山，独占风流霄汉间。学得此君名长白，问心无愧对天蓝。”虽然是咏长白山，但何尝不是作者自咏呢？作者心如清风，身如长白山，此山就是诗人的化身。立于天地之间，爱岗敬业，敢于担当，乐于奉献，守身如玉，不沾不染，“要留清白在人间”，“问心无愧对天蓝。”“破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古今治学的成功之路。诗人也不例外，他足迹遍及天下，以至海外。读作者2005年6月创作的《意大利比萨斜塔（二首）》之一：“塔斜引得游人众，莫对歪斜意独钟。惟有万民扶正直，世间万事始轻松。”与宋人哲理诗思一脉相承。作者高屋建瓴，开门见山，道出了意大利比萨斜塔之所以引得游人众，主要是由于其倾斜而不倒。劝戒游人“莫对歪斜意独钟。”第三句，出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结句升华，点明哲理。若要世间万事轻松，“惟有万民扶正直。”行人间正道，莫走后门。

    可为人生的座右铭。比萨斜塔大名远播，作者却写出了人们心中有，笔下却无的大道如一的情怀。许多诗人，感到生活苍白贫瘠，罗丹曾说过：“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寻常生活处处充满了诗意，只是我们被滚滚红尘迷住了双眼，失去了寻找美的一颗心。读黄家才诗，或可以得到启发。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传世佳句，一直为后世所尊崇。黄家才无论在军营之内还是军营之外的诗词均造语质朴，娓娓道来，好似不费力气，实则千锤百炼，耗尽心血。激扬充沛，意蕴深刻丰富，把忠、勇、仁、智、信等中国传统美德，熔铸在一篇篇金戈铁马、雄浑壮阔的军旅诗词中，深刻诠释了当代铁道兵对国忠诚、坚贞、勇敢、奉献的高尚情操，黄家才的军旅诗词代表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从中能看出半个世纪以来我国发展建设的影子。

    军营内外总关情。星沉斗转，已过子夜，临屏把键，就黄家才《军营内外》作初步管窥，其军旅特色鲜明，其佳作甚多，金声玉振，引人共鸣。挂一漏万，自然难免。王国维曾说：“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黄家才诗词可谓“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读黄家才的这部《军营内外》军旅诗词集，获益良多。“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这是王安石《题张司业诗》中的名句，今拿来赠给黄家才，不亦宜乎！ 这两句诗，细细品来，又何尝不是黄家才半个世纪以来在诗坛默默耕耘，不秋闻达的真实写照呢！
2015年07月08日深夜于映月楼

    楚成，本名涂运桥，七十年代出生。系九州诗词顾问，解放军红叶诗社培训部导师兼《红叶》特邀编委、全国公安诗词协会理事、将军学府诗词研究会副会长、鲁南辞赋协会副主席、湖北省诗词学会理事、心潮诗社理事、湖北作协会员等。公安诗词开拓者。公安部于2010年春在汉举办“全国公安诗词座谈会暨涂运桥诗词研究会”。多次应邀参加武汉大学等各地诗词活动。诗词集参评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参加2005年度《中华诗词》杂志社举办的 第三届“青春诗会”、获首届张浦杯•2010年度《诗刊》诗词奖、首届荆楚诗坛聂绀弩诗词评论奖、江苏昆山张浦“荣誉镇民”称号等。著有《楚成诗词集》、《映月楼集》、《梨园诗话》。有“诗警”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