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人间词话》杂谈(3)
肖德华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摘自《人间词话》第31则)
“境非独谓景物也，感情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摘自《人间词话》第35则)
注："感情亦人心中之一境界”，通行本作“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王国维在这里正式提出了境界说，为自已的词学取向提供了理论的基石。他把"境界"提到评词的最高位置，认为词有境界就会有高的格调，就会有名句产生。认为五代北宋的词之所以成为词的高峰，就是因为有境界。
那么怎样才算有境界呢？他说，“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前提是"能写"，言情要能沁人心脾，写景要能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装束之态。概而言之，有境界，就是要达到“三真”：真景物，真感情，真语言。即用真切的语言表现真实的景物和真挚的感情。何谓真景物？一是诗人真切感受的景物；二是逼真传神表现的景物。不是诗人当前或从前认真观察和了解过的景物，不算真景物；就是认真观察和了解过的景物，没有逼真传神地表现出来的景物，也算不上真景物。何谓真感情？一是真正触景而生情；二是心有所感借景抒情。无聊之酬应与无病之呻吟，没有真实感受，缺乏意象，模仿抄袭，为写而写，就是假感情。何谓真语言？就是真切自然，形象生动，入理传神的语言，过于雕琢装饰，过多代字、用事，晦涩生僻，隔雾看花，违背常理的语言，就是假语言。
那么何样的诗词为有境界呢？王国维在词话中列举“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澄江净如练”、“山气日夕佳”、“落日照大旗”、“中天悬明月”、“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认为“此等境界可谓千古壮观"。纳兰容若的“夜深千帐灯”、“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也"差近之”。这些都是宏观、豪放、开阔的景物。婉约的有李璟的“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整篇有意境的作品，他推崇柳永的《八声甘州》、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中秋寄子由》、周邦彦的《浪淘沙慢》、辛弃疾的《摸鱼儿》、《贺新郎• 送茂嘉》、《青玉案•元夕》、《祝英台近》等。词眼有“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闹”是一种对场景的心理感觉，不仅描写出红杏密集，量多，而且也将红杏之间拥挤、喧闹的场景表达出来。“弄”带有轻撫、爱玩之意，月光映照花丛，花丛将影子投射到地面，风吹花动，花动影动，著一弄字，带上擬人色彩。这是用逼真传神的动词，表现出“写景在人耳目”的境界。 境界与意境是什么关系呢？现在流行的看法，认为境界与意境意思相近，所以认为境界就是意境。我仔细研究后认为，意境与境界不是同一概念。王国维提出的境界说，是对传统意境说的继承与发展，实际是指意境的广度、深度，表现形式和风格特色，是评价意境高低优劣的一种艺术标准。他总结了古代诗词“大家之作”的创作经验，提出了比意境更高的艺术标准。有意境，只要求言情泌人心脾，写景豁人耳目，述事如其口出。有境界，则要求达到“三真”：真景物，真感情，真语言，总之，要在"真”字上分高低。王国维说“文学之工与不工，亦视意境之有无与深浅而已”(《人间词话》附录)。有意境是说意境之有无；有境界是说意境之深浅，这就是二者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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