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人间词话》杂谈(5) 肖德华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此即主观诗与客观诗之所由分也。(按:此句原已删去)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多,然非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摘自《人间词话》第33则)
注:“有我之境,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通行本作“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又,无“此即主观诗与客观诗之所由分也。” 这是王国维从主观与客观关系的角度对艺术境界的分析。从物我的关系来看,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所谓物皆著我色彩,就是在描写的景物中渗透着人的感觉、感情、认知、理想、形象、动作等主观的因素。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里,有人的形象“泪眼”;有人的动作“问花”;有人对景物的感觉“乱、孤、闭、寒";有人对景物的认知“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杜鹃声里斜阳暮”;通过这些景物的描写,更是表现了词人无限的伤春之感和不堪忍受的孤独、寂寞、凄厉的羁旅之苦。前一句,写女主人公见花落泪,向花痴情发问,花儿不但不语,反而像故意抛舍她似的飞过秋千而去。丈夫走马章台,花儿飞过秋千,有情之人,无情之物对她都报以冷漠,她怎能不伤心。后一句,写词人羁旅郴州孤馆,紧闭春寒之中,在惨淡的夕阳西下之时,听到杜鹃一声声“不如归去”的鸣声,益发引起无穷的愁绪。 所谓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就是达到物我两忘,物我同一的无我境界。“无我”,不是没有"我”,而是指我以一个无意志无欲望的物的身份而观物,所以是“以物观物”。它其实就是相对平静、安逸、闲适的一种心理状态,并不是一点主观色彩都没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依然有采菊,看山的人的活动,“悠然”也是人看南山时的一种心理状态。就是完全写景的“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也有“寒、白、起、下”的人的感知,以及“澹澹”、“悠悠”的人的感觉情绪。从对待社会人生的态度看,如果说有我之境是一种入世的儒境,那么无我之境就是一种出世的佛境。王国维说:“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非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也就是说“豪杰之士”修炼到一定的程度,才可能在诗词中表现出无我之境界。 如何在景物中表现有我之境或无我之境?表现有我之境,不必那么直白,只会用喜、笑、哀、愁等直接表达感情的字眼,而要善于在景物中添加寒、冷、孤、闭、侵、乱、滿、重、疏、横、明、暗等等感觉性词语,或将那些最能引起人们感慨和感伤的典型环境与人物细节集中、组合起来,通过画面,多层次、多侧面、多方位地表现自已的感觉和情绪。像前面例举的欧阳修和秦观的词那样做到物我互动,情景交融。表现无我之境,则减少词语的主观色彩,尽量用淡泊、自然、宁静、闲适的笔调去描写景物,如陶渊明、王维、孟浩然那些优美的田园诗一样。
作者为退休干部,汉语言文学专业 通联地址:湖南省常德市武陵区朗州北路芷金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