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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国沉思

编辑:管理员日期:2020-09-13 18:09:57浏览次数:2660

-----在中华诗词武陵讲学会上的讲话

朔 望


    前几天,我报讲题时,报了个《诗国沉思》,无非是学点现代派的味道。因为再讲什么“诗学之我见”啦,“管窥”啦,就没有人听了,那是几十年前的老话,而“沉思”就新鲜一点,有“反思”的意思在里面,可以打动一下人心,“哗众”一下,当然,未必能“取宠”。“诗国”呢,这确实是个小天地。对整个世界的看法,我不怎么乐观,常常有“茫茫来日”之感,虽然战争现在并不很紧迫,都有原子弹,谁都怕,难于打起来。但污染太厉害了,这是整个人类的问题,其他问题也很多很多。所以,我不怎么乐观,甚至有点悲观的情绪。这也许有点好处,使自己清醒一些,来思考“诗国”一些问题。国内有些诗界的朋友跟我开玩笑说:“现在写诗的人比看诗的人多。”这话可能夸大了一些,但确实存在这个情况。小说、散文,热闹了一阵子,后来是电影,再后是电视、录相,这些东西几乎占领了大部分世界。中国也是如此,特别是半个多世纪以来,所谓“旧诗词”更加是这个情况,它所经历的道路坎坷得很。最近几年来,倒有点看好的势头,有点“时来运转”的迹象。报纸上、杂志上发表的多些了,教育部门也比以前重视。中、小学校也教一点、学一点,我几岁的小孙子也能背诵“床前明月光”了。今年五月,全国成立了“中华诗词学会”,这象征着中国诗词有所突破,从组织上有了反映。与中华诗词学会有联系的诗社、学会近400个,除西藏等个别地区外,各省、市都先后成立了诗词学会或协会等组织。这次“武陵讲学会”,有这么多专家、教授来讲学,有十几个省、市的诗词爱好者、创作者、研究者参加。这些,从一个方面说明好转的形势。
下面,再谈谈自己关于“诗国”的一些“沉思”。


    一、诗词有没有发展前途

    这个问题也涉及到国外。国外的情况我虽然也知道一点,但要作预测,可没资格。不过,我感觉到诗也有了转机。从这个世纪开始,直到三十年代,英、美诗是很活跃。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情形就变了,到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即第三次浪潮的到来,整个生活节奏改变了,科学技术在变,生活方式在变,思维结构在变,许多新的事物在产生,使得诗措手不及,于是乎小说多了,连散文也降到了次要地位。前些年,我们看到美国一些小说,如《大饭店>、《航空港》、《锂商》、<烈药》等,都是些现实的内容,描写某某界如金融界、航空界之类的一些事情,每个现代人都希望知道一点,因而都愿看。我想,物质丰富了,就会向精神方向转移,又逐渐回到诗的范围里来。虽然美国目前还看不到这种迹象。是不是一定要回到((草叶集》去呢?那也不必。他们也可能会产生出一些新的东西。


    文化、艺术,总是有民族、地方的特点。共同的东西多了,还要有特殊的东西,就是要有各民族、各地方的特点。许多本民族优秀的东西,拿到世界上去也是非常之好的了。当然,不是说世界上优秀的东西都是从民族性里出来的。有人说民族性与世界性是紧密相联的。这话有道理。我们中国诗就有许多特点。首先,中国使用的方块字,单音节词多,这就便于写诗。其次,中国诗,单位很小,五言、七言,一首五言绝句只二十个字,就是一首慢词、古风,也只百把两百字,很简练。现在都讲究效益,文字长了,人们没时间看。第三,中华诗词有个传统的习惯,就是精雕细刻。本来就是个手镯子、戒指,又很精致,比一尊大佛像很不相同。这些特点都是优点,使得中华诗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这些年,我到处跑,感到社会生活很粗糙。许多地方,看不到多少文化的东西,这对我们民族是一种耻辱。很多外国人到中国来旅游,不只是看看张家界、索溪峪的山水风景,他还要跟人民接触。如果人民没有高尚的生活,那旅游业支持不了多久,因为各种风光都可以从电影里、电视里、录相里见得着。今天的社会,总得有点滋补剂、润滑剂。常德新华书店大门上贴了一副“文章千古事,风雨十年人”的对联,这多好!看了使人舒服。一个没有文明的社会,它的科学技术,它的生产力,是不可能上去的,即使上去了也会长不了的。所以,诗的作用,应当提到建设精神文明的高度来认识。


    近些年来,写诗的多了。也许是由于到了北大荒,由于“文化大革命”下放,下去了,想用诗来表达一下感情,象聂绀弩,他是写得好的一个。一天安门“四五”运动,许多人写了不少诗歌,尽管有的不一定算是诗词,但从民族命运上看,它提出了问题。不过,现在写诗的人,年纪大的占多数,这也是正常现象。因为离休、退休的人多了,消闲了,去南岳或什么别的地方玩玩,于是引起了兴趣,就想写诗,或者学诗,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这当然也好,但总不能只是“停车坐爱枫林晚”啊!青年人、中年人都要学,并且要从娃娃学起。当然,对桑榆之年的人,应该照顾。学诗难不难呢?也难也不难。如果那样难,那么,古人怎么学会了呢?他们那时候的条件比现在差得多,哪有电视机、收录机,哪有这么多工具书?要说不难,那就用不着“学”了。当然有点难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以为诗是韵文的核心,精华。学会了,一生受用无穷。如果你想做一个有文化的中国人,最好是学点诗词。我们应该向社会进行这种宣传。


    二、要提高诗词创作质量

 
    在北京,在这里,我都收到了不少诗词小册子,看来看去,固然有一些好的,但平庸之作总居多。无非是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思想境界问题;-是功力问题。中国人的传统观点,思想性是最基本的东西,我想,这点大家都是承认的。这属于世界观。然后是文艺观,再然后联系到实际情形,就有意境出来。如果是一个非常荒谬的思想,那他跟大家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我们都是改革开放中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没有共同语言,无论是论诗,论工作,就都不好谈了。所以,首先是思想境界问题。现在,往往对思想性比较重视,而对功力却不大重视。只是思想境界好,还不能算是一首好诗,还要看它合不合格律,合不合韵,词句美不美,这就是功力问题。格律啦、平仄啦、几言啦,这是“形式主义”?现在,人都变得聪明了,不会扣这个帽子,但总有人觉得这些形式束缚人。我认为中国诗有别于外国诗,有别于散文,有别于其他韵文,就在于它有这些固定的形式,这不是哪个强加的,而是两三千年来人们总结出来的一些规律。如果不讲这些形式,那就不能算是诗。也可能将来会出什么代替的东西,突破这些形式,那当然好,谁也不会那末愚忠,硬要去反对。


    怎样提高创作质量?我以为有这样几点:第一,加强思想修养,努力提高艺术素质,这是基础的东西。第二,许多诗词是要与群众见面的。毛主席讲“到群众中去”,这话对我有很大启发。到一个地方,有许多情况不了解,我先找一下干部,找一下知识分子,摸摸情况,然后再写。写了以后,有时人家看不懂,说是晦涩,我就先请干部、知识分子看,通过他们先消化一下,作为参考,作必要的调整。当然并不是去迎合什么。诗人,仍然要有自己的风格。第三,要有新的意境,就是要跟上时代。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看起来似乎荒谬,但这是事实,是人类发展的潮流,只有这样,人类才有发展前途。所以,我们要有点历史眼光、世界眼光,不要限于一诗一国。现在,有世界眼光的诗篇很少,不适应于对外开放。第四,要有股闯劲。“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一个人在有限的舞台上,要演出点威武雄壮的戏,要有这个决心和壮志,不然的话,总是跑龙套、走过场。大兴安岭森林大火时,我写了一首《凄凉犯》,发表在《人民日报>上。我是冒了点风险的,因为社会主义社会,怎么会“凄凉”犯呢?起了大火,损失很大,怎么不凄凉呢?我希望《凄凉犯》能对政府、社会有些震动,这就达到了目的。第五,有什么题材,是什么感情,就用什么形式写。内容丰富,感情奔放,绝、律容纳不下,可以写长调、古风等。如果只是自己消遣或给爱人看,那当然不必字斟句酌,如果要拿出去给别人看,那就得精雕细刻,要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当然,要写首好诗并不容易,唐朝那么多著名诗人,写得不少,而真正传下来的,每个人也不过几首。我自己也写了一些,但自己满意的也就是三、四首。


    三、要敢于创新


    要创新,不要保守,这是从战略意义上讲的。实际上,词一直在创新、在改进。一部诗歌史就是一部创新改革史。黄遵宪曾经提出过“诗界革命”,那时候条件不成熟,现在看来成熟了,可以提出创新改革了。事实上已经有人在这样想,这样做。究竟怎样创法?恐怕要慎重,因为这有不少难处,但是要刨。还是我们常说的: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首先要敢于创新,不要怕错。朦胧诗也好,意识流也好,都不必刻板地对待它。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新东西,李贺、李商隐都有过,他们有些诗跳跃得很。《阿房宫赋》里“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究竟是谁烧的?怎么烧的?烧了几天?最后又是怎样成为焦土的?都没有讲清楚,但凡是有点常识、肯用脑筋的人,都判断得出来。现在有些东西也许是走得快了一点,这没有什么要紧。比如美国,有些青年男女之间,异性恋爱弄够了,就搞同性恋。有了基督教、天主教,还不满足,还要搞禅宗,相信印度和尚。可是现在又有人想享受正规的家庭生活,回到一夫一妻制来。好,参加我们的俱乐部,我们欢迎。对于这些,我不想作善恶的批评,那种批评也浅薄得很,因为每个国家,每个社会都有自己的发展。所以,对于创新不要怕,要敢于探索。探索当中可能出点问题,出点错误,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事情总是越做越细,越来越好的。我们国家封建制度很长,三纲五常这些东西影响很深。我们要提倡和发展社会主义民主,这样才能适应现代化的思想。


    再就是要慎重对待传统。第一,不要蔑视传统,格律诗词在中国文学史上有重要地位。要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对待它。第二,要整块地看,不要割裂开。传统诗词有好的,也有坏的,不要只看到差的、坏的,要整个地接收下来,然后慢慢清理,吸收其可用的精华,舍弃其不适合时代的东西。要讲平仄,合格律,合韵,不然就不能称做格律诗词。好的传统,既要遵循它,又要冲破它,这有无穷的乐趣,创造就在这里面。所谓“戴着镣铐跳舞”,那是偏激的说法。什么是镣铐?大概是指平仄、对偶这些规定吧。这不是“镣铐”,而是前人总结、形成的规律,既不要因为这些而迈不开步子,老是跑龙套,也不要随随便便把它一脚踢开。如果你对这些东西都没有搞清,你怎么创新?从哪里起步?往哪里创新?你要踢开它,革掉它,总得讲出个道理来,大家都能接受、都能赞成,不然,就是乱来一顿。


    四、正确处理好几个关系


    学习、欣赏和创作诗词,还有几个关系问题,要以正确的态度去对待和处理。
 

    首先是诗跟人的关系。我们中国,长期以来争论真、善、美还是真、美、善?封建社会总是把善放在第一位,我们则把真放在第一位,任何事情首先得是真的。不真,就什么也不存在。然后就是美,艺术的东西,不美就没有生命力。诗跟人,不能完全划等号。一个人,他心里有矛盾、有苦闷,写出来的东西不一样;心情舒畅时又不一样,你说这个人是善、是不善?我们编选一个集子,有的人历史上不怎么好,但诗确实很美,你选不选?对一个人往往要经过很多年才看得清楚。爱国主义,过去的含义与今天的含义就不一样。一百多年来,我们民族受欺凌,跟外国打仗,不是打赢了,就是打输了,你说打输了就一定不好,这一仗就不该打?这要分析。内战的时候,游击队还不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你说走就不好,可是它是正确的路线。所以艺术的东西,要把美放在第一位。学人,要学思想,学品格,学诗,要学风格,学技巧。


    其次是新诗与旧体诗的关系。新诗、旧体诗,在表达思想感情上并没有什么质的区别,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两种形式不同,各有各的用处。究竟采用什么形式,要看你的爱好和所写的内容,喜欢新诗就用新诗写,喜欢旧体就用旧体写。需要用新诗表达就写新诗,如果用旧体更合适些,就写旧体,关键在于有诗意,看你长于哪方面的功力。两种诗歌样式,各有各的长处,我主张各自发展自己,不要人为地去提倡向谁学,要互相学,否则会感到不自然的。当然,新诗奔放,旧体凝练,它们会互相影响的,听其自然好了。


    再次是雅俗问题。我不太赞成“雅俗共赏”这句话,我也做不到,这不一定对,只是跟大家商讨。我觉得这首诗要是写给知识分子看的,农民就不一定看得懂。同时,我也觉得雅俗的说法并不怎么准确。“雅”就是高尚的?“俗”就是庸俗的?俗的东西就一定不雅?所以,我主张分层次,看读者对象属于哪个层次,就按哪个层次的审美理想、欣赏习惯去创作。一些生活上的口头语言可不可以入诗?如“反思”、“挑战”、“意识流”、 “诺贝尔”、“电脑”等等,有些是可以入诗的,不能不许有“俗”,只能有“雅”。


    还有个用典的问题。“风雨十年人”,确实好,现在都看得懂,若干年后可能要作注释,它成了典故。所以,典故是前人积累起来的一种“密码”,不可不用,又不可滥用,要使人们看得懂,这取决你的本事。


    拉拉杂杂讲了这些,好处是真实,亲切,缺点是不成系统,不够理论化,上不了讲台。无非是同诗友们商讨,请指正。


    (原载《诗国沉思》,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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