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禹锡《秋词·之一》及其它
钟兴珉
中唐时期著名的政治改革家、哲学家、文学家和“豪放派”诗人刘禹锡,被放逐“十年楚水枫林下”。在这十年间,刘禹锡真可谓是“岁中三百日,常苦风雨多”。一个遭贬被流放的朝庭命官,确实是“孤臣本危涕,乔木在天涯……”
“予谪居之明年,主人授馆于百雉之内,江水沄沄,周墉间之……”从刘禹锡在《机汲记》中的这个记载,我们就可以看出他来朗州之初连固定的住所都没有,到第二年才有了一间茅舍来安身。为朗州司马的这十载光阴里,尽管身处逆境、朝不保夕;尽管人生地疏、山恶水险,可他则是“天与所长,不使施兮;人或加讪,心无疵兮。”
朗州司马,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的吏职。刘禹锡作为迁客,在朗州司马的这十个风雨春秋中则是职闲而人不闲。在此期间,他用心考察考证了武陵的历史沿革和风景名胜古迹,深入了解武陵的风土人文典故和民间遗老传说,多次游览洞庭湖和探访桃花源。他数次登上太阳山在阳山古庙观看沅楚先民祭祀太阳神的盛况,他常往招屈亭和伏波宫,真诚地拜谒“虽九死其犹未悔”的三闾大夫屈原和“愿以马革裹尸还”的伏波将军马援……从他的《善卷坛下作》、《登司马错古城》、《游桃花源一百韵》、《洞庭风月行》、《阳山庙观赛神》、《竞渡曲》等在朗州所作的两百多首(篇)脍炙人口的诗文中,我们就不难寻找出他遍布武陵古郡的足迹。
《秋词·之一》,是刘禹锡诗文百花苑中一朵百看不厌的奇葩。
据有关专家学者研究考证,认为《秋词·之一》的格调应当是被贬朗州后期所作。
刘禹锡三十三岁遭贬,在朗州谪居十个年头。已经四十出头的他,虽然经历挫败而有志不能伸,有力不能为的痛苦,然而他在政治人生的秋日里,仍然是那般执著、坚贞,就如同经过涅槃焠煅的凤凰一般。
自古逢秋多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这一首绝句,短短的四句话二十八个字,则给我们生动地描绘出了一幅笔力刚劲、色调浓厚的鹤鸣九皋的水墨画图,抒发出了一个政治改革家“九死不悔”的远大抱负和骚人墨客那种正直清高、矢志不渝的浩然豪情。
具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泱泱华夏,诗词歌赋真可谓浩如烟海。在汪洋诗海中,描写秋的实在不少;然而多半都是写秋的肃穆、清冷、萧条和苍凉。如李祁的《南歌子》:“袅袅秋风起,萧萧败叶声。岳阳楼上听哀筝。楼下凄凉江月,为谁明……”此作寓怀古之幽情于萧瑟的秋景之中。尽管诗人也写出了秋的苍茫壮阔,读来余音袅袅、不绝于耳,然而其色调凄清暗淡,远不如刘禹锡的《秋词》清新、明丽和高亢。
大自然中的秋,冷漠而寂寥;人生的秋,也不乏肃穆清冷。刘禹锡被贬朗州司马居无定所、朝不保夕,不仅仅只遭受大自然中风霜雪雨的侵袭,更主要的还要承受社会环境中的冷雨凄风的伤害。然而经历这些攻伐之后,刘禹锡对“秋”,反倒生出了一番独到的领悟与见解。他力排以往那些文人墨客们的悲秋、愁秋、厌秋的凄婉与伤感,竟热情洋溢地讴歌赞美秋。在他的眼里:秋,就像是百花争艳、群鸟欢歌的春日的早晨一般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希望。
历经坎坷九死一生之后面对万物萧肃的“秋”,作为政治改革家、著名诗人的那种豪情没有被肃杀。他借俊逸潇洒的鹤,来抒发自己自信而坚毅的浩然之气。诗人在此展开想象的翅膀,随着舒展双翼的白鹤凭借九万里长风扶摇直上,直到湛蓝如碧的晴空……
“应怜一罢金闺籍,枉渚逢春十度伤。”三十三岁至四十三岁,这个年龄段正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政治家大有作为的时期。可无情的政治格斗令他远离了最能施展才华的政治大舞台,远谪边土,漂泊蛮乡。在孤独无依的艰难困苦中,他没有英雄末路的惆怅,更没有那些士大夫们怀才不遇的哀怨与颓废。他把那些“风刀霜剑”均有力地转化成更为壮烈的情怀,足踏武陵大地以诗文吟咏来陶冶自己的性情和书写自己新的不朽的人生。
在武陵这块民族杂居、百濮之边,刘禹锡登高怀古,探幽寻奇。他把自己最富有创造力的美好人生,奉献给了武陵这方山水独特、风俗奇异的边土。
九曲十八湾的柳叶湖边,留下了刘禹锡一行又一行深深的足迹。从他《秋日送客至潜水驿》的诗句中,我们可以读出他所在的那个时代的际会风云和坎途劳旅的悲哀与苍凉。潜水驿就在柳叶湖东边的一角,当时驿站旁一定是西风肃杀瘦马嘶鸣。
“驿楼宫树近,疲马再三嘶”。刘禹锡伫立岸边,惆怅万分地挥手送别友人然后极目湖天。然而他所望到的只是眼前浩荡的湖水和远处朦胧的山色,朝思暮想的长安城却怎么也望不到。“少年负志气,忧国不谋身”的他,恨自己报国无门,只得痛苦地将心底的愁闷与彷徨向拍岸柳浪尽情地倾诉,然后又将这一些化为万千美丽而铿锵有力的诗句。
在逆境中,在政治生命的凄风苦雨的秋天,没有沮丧更没有沉沦,这就是一个伟大政治改革家至死不渝的磊落襟怀,这就是一个伟大诗人超然物外的豁达!
武陵过客知多少?留下足迹的又有几人?沧海桑田,如今潜水驿已湮没,然其古韵犹存。今天屹立于柳叶湖畔的司马楼,沉吟着刘禹锡忧国忧民的情愫,更昭示着沅楚后人对先贤的怀缅和对家国的关注。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人类历史的长河,总是飘摇在风雨中。被窜逐的刘禹锡对武陵文化发展的影响深远仅次于屈原。“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千古风流人虽杳,情却长留天地间。
“世道剧颓波,我心如砥柱。”这,不应该仅仅只是刘禹锡所持之人生态度,也应该是我们今天纪念、研究刘禹锡之初衷。
在人生的旅途中,每一个人都有美丽动人的春光。所以有人说“谁无年少”?当然亦有人说“谁不年老”?光阴似箭,岁月如歌。年少和年老,顺境和逆境,都是劳旅生命中跳动的音符,都是人类历史长河滚滚向前的浪花。
只要我们认真地对待了生命的每一分钟,那么顺境、逆境又如何?春夏、秋冬又怎样?这,也应当就是刘禹锡所言的“秋日胜春朝”的最好诠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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